“西来一道是淮源,南向千峰尽楚山。”
明代大诗人何景明的诗句为我们展现了豫鄂之间,绵延千里的群山画卷,这里便是大别山与桐柏山脉的交汇之所,放眼望去,波涛起伏,犹如浩瀚的大海一般。谁能想到,25亿年前,这里真的就是广袤无垠的海洋。经过漫长的地质演进,地壳不断地沉降与抬升,形成了独特的花岗岩山体,沟壑纵横,溪瀑众多。鸡公山横空出世,宛如水面上盛开的一朵莲花。
于是,便有了一千多年前,北魏郦道元在《水经注》中关于淮水的描述:“水出鸡翅山,溪涧潆委,沿溯九渡矣。……”,这是最早的关于鸡公山的文字,而年代稍晚的《魏书》中则直呼其为“鸡头山”。“鸡头”所指,就是山上那块孑然而立的旷世奇石——“鸡头石”。
“春来芳草满鸡头”,这是唐人描写鸡头石的诗句。
“鸡头石在千山里,芳草诗传亦有名”,到了明代,这里已然成为名胜。“突出云霄疑健斗,乍惊风雨欲长鸣”,嘉靖诗人岳东升描写鸡头石的诗句更被后人奉为经典。
“群山北望如畦町,窘步不肯排青冥。造物逢之作奇怒,迫束土石为精灵。祖龙鞭笞无敢后,巨灵一夕挟之走。忽然幻作丹山鸡,修尾巨冠绝其偶。云中飞堕苍烟根,何时雄峙当关门。风毛雨血返真宰,涵德但有形神存。琪树瑶花照文采,饮啄朝霞吸沆瀣。一鸣晓日光熊熊,下界鸡声浩如海。……”1937年初春,湖南才子、军旅诗人李渔叔关于鸡头石排山倒海般的激情演绎,却仿佛让我们领略了神鸡幻化的神奇镜像。诗中巧妙地植入了远古桃都山天鸡的传说,赋予了鸡公山更加传奇的色彩。而这一句“云中飞堕苍烟根,何时雄峙当关门”,极具气势地点明了鸡公山常年云雾缭绕的特性和所处的地形,即控扼武胜关。
鸡公山报晓峰 |
武胜关就在大别山和桐柏山的连接处的鸡公山下。春秋时期称直辕、澧山。秦统一中国后改称武阳关,唐又称礼山关,南宋时易名武胜关。史书上以“车不能方轨,马不能并骑”来形容其险。与东侧的九里关(古称大隧),西侧的平靖关 (古称冥厄),合称“义阳三关(义阳,信阳的古称)”,均处于豫鄂两省交界处。武胜关为关中之关,居中支撑,左右相顾,犹如天然的锁钥,发挥着南襟全楚,北屏中原的防御作用。“山头僧住何年寨,山下人耕古战场”。自古以来,武胜关即为兵家必争之地,只要中原逐鹿,夺关则武胜,失关则军败。华夏历史上,以武胜关为中心的“义阳三关”历来烽烟不断,战火频仍,最早要追溯到黄帝与蚩尤的争战,春秋以后有记载的大大小小战争就有60多次。著名军事家孙武曾于公元前506年率军一举攻战武胜关,随后占领郢都,“楚失三关,而后失江山”。岳飞也曾在这里屯田,作为收复中原的根据地,派大将牛皋驻守武胜关西侧的兴安寨。太平天国及后来的捻军赖文光,也曾在武胜关地区与清军展开殊死战斗,最终战败。北伐战争时期,北伐军与吴佩孚在此展开激烈争夺,北伐军拿下武胜关后,很快取得了战争胜利。1938年日本侵略军25万重兵进攻大武汉,并调集13、16师团由合肥沿大别山向豫南进攻,夺取目标就是武胜关。
然而,谁也没有想到,一条铁路的修建,改变了一座山的历史。
1902年,平汉铁路线上唯一的隧道——武胜关隧道全面贯通。信阳至孝感段火车通车不久, 10月21日,便迎来两位美国传教士李立生和施道格。他们此行的目的,就是要寻找一处像庐山一样可以避暑的地方。鸡公山清凉秀美的山水和独特地形条件,立刻成为他们的首选。
次年的8月4日,他们相约再赴鸡公山进行详细的考察。不久,李立生率先用156两白银购买了一处山场,开始投税建房。施道格、马丁逊紧随其后。1925年的教会指南《鸡公山》记载,“三位先驱者将整个山沟分成33块,每人11块。他们深信会有很多人来山避暑消夏。”很快,消息传到汉口,耐不住炎热的各国领事、洋商和牧师们喜出望外,纷至沓来。不出两年,山中已建成英、美、法、俄、日等国洋房27处,侨居西人60余口,且“次第扩充,日进无已”。
然而,李立生、施道格投税建房,并没有按规定在契约中注明“教会公产”。湖广总督张之洞据以奏报清廷,以“失领土罪”责成河南督抚张人骏交涉收回。这便是轰动一时的“鸡公山外人租地交涉案”。由于清廷的软弱,交涉过程并不顺利,历经两年方才定案。1907年底与英国驻汉领事法磊斯签订了《收回鸡公山地另议租屋避暑章程十条》,规定鸡公山鄂豫两省毗连交界的原由教会购买的923亩基地及道路一律收回,由两省共同管理。已造、或立有合同欲造的房屋,由地方官给价购回,仍转租原租户居住。除此之外,尚有基地347亩为教会公产,仍归教会管理。并将鸡公山划分为教会区、避暑官地区(洋商区)、豫森林地区和鄂森林地区等四个区域。
这件事算是在外交上为清廷挽回了的一点面子,也从此掀起了鸡公山长达三十年建设热潮。“楼阁连云看不尽”,到1935年,鸡公山上已建有各式别墅“不下500幢”,道路30条,网球场14个,游泳场5处。有两北两条街道,警察局、邮政局、电报电话局、民众教育馆、学校、医院、饭店、商场等一应俱全。而传教士集中的教会区,先后建成了两座教堂,从周一到周日,用英语、瑞典、挪威和汉语进行轮流礼拜,正所谓“东岭西溪人络绎,喃喃都颂耶和华”。同时还建有专供传教士子女上学的美国学校、瑞典学校。1935年的居山外国人多达2201人,难怪有人惊叹,这里就是山上的汉口。
“桃源真有新天地,十里风飘九国旗”。洋人的开发,使得鸡公山一鸣惊人,成为与庐山、莫干山、北戴河齐名,内陆少有的避暑地。而盛气的洋人则将其专属的教会区称为“公共租界”,竖立碑石,并规定华人不得入内,当局不得清查户口,俨然是他们无视中国主权的“独立王国”。不过,手握兵权的大军阀靳云鹗并不在乎洋人的干涉,在“租界”边缘强行建房,是为“颐庐”。1925年落成之时,各地军阀发来贺电,或组团前来参观,这似乎为国人争了光。于是,民间便有了“志气楼”美称。
然而,这种争光终归是缺乏底气。只是这幢气宇轩昂的靳家大楼,倒成了中国近代历史的见证。吴佩孚、靳云鹗、萧耀南、张学良、冯玉祥、蒋介石、张轸……来来去去的北洋军阀和民国政要,使这座山也难以拂去战争的烟云。当你进近时,仔细地聆听,似乎还能听到北伐的枪声、抗战的歌声和流亡学生游行的口号声。
当硝烟渐渐散去,曾经的繁华已成为历史的记忆。历经沧桑的那数百幢别墅,以其立体凝固的姿态向世人昭示,中西文化在这里碰撞交融的人文奇观。解放后,这里也曾留下李先念、叶剑英、陈再道、胡耀邦等老一辈革命家的足迹,但毕竟那是一个非常的时代。历经三十年的沉寂,鸡公山终于再次站到了开放的前沿。青苔斑驳的石阶上,你会发现,不断有洋人前来寻根的身影。丰采依旧的颐庐前,走马灯似的游人,总是能听到导游反复地讲述着争气的故事。
特殊的地理和气候条件,造就了中国四大避暑胜地之一的鸡公山,也成就了鸡公山“百年避暑胜地、千年历史遗存、万国文化荟萃”的人文传奇。到2016年,鸡公山风景区建立已满三十五周年。几多艰辛,几多慨叹,都已逝去,又一个农历鸡年即将到来。诗有云:风雨如晦,鸡鸣不已!每一位鸡公山人都应闻鸡起舞,奋起直追。让我们共同期待着鸡公山辉煌再现,得以赓续跨越千年的人文奇迹。